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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戒色] 无声的晚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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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3 天前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    屏幕的光是冷的,像一块不化的冰,贴在脸上。指尖在鼠标上滑动,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熟练。又是一个被切割成碎片、被虚掷的深夜。结束的时候,房间里只剩下显示器风扇低微的嗡鸣,以及一种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疲惫和空洞。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,一份关乎升迁的报告需要最终定稿。可我瘫在椅子上,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,只觉得灵魂像被抽干了,轻飘飘的,无所依凭。

    这种循环已经持续了太久。在都市炫目的光影和巨大的生存压力下,我为自己找到了这个隐秘的、可耻的出口。它像一味劣质的麻醉剂,短暂的麻痹之后,是更深切的痛苦和难以集中精神的后遗症。我知道我在透支,透支精力,透支某种对生活本该有的、鲜活的感受力。可惯性拖着我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。我告诉自己,这是压力,是孤独,是成年世界无可奈何的宣泄。我用父母寄来的、带着他们体温的“补贴”,支付着通往这个虚拟地狱的网费,却在他们打来电话时,用刻意轻快的声音说:“我很好,工作不累,你们放心。”

    我真的能骗过他们吗?

    这次回家,是因为母亲在电话里声音有些异样,她说父亲最近胃口不好,人蔫蔫的。我心里莫名一紧,那种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不安骤然放大。我请了假,带着一身都市养成的疲惫和内心无法言说的污浊,踏上了归途。

    推开家门,已是黄昏。夕阳的金辉透过厨房的窗户,将整个空间涂抹得温暖而静谧。母亲正背对着我,在灶台前忙碌。她听到动静,回过头,脸上立刻绽开那种我熟悉的、带着点惊喜和小心翼翼的笑容。

    “回来了?饿不饿?饭马上就好。”

    我的目光,却猝不及防地被她那双正在翻炒的手攫住了。

   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!

    曾经,这双手能为我扎出最繁复好看的辫子,能绣出栩栩如生的花鸟。可如今,它们布满了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,烫伤的疤痕像扭曲的粉色蚯蚓爬在手背上,指甲边缘是细小的裂口和陈旧的倒刺,指关节因为长期用力而显得粗大、变形。她握着锅铲的动作,带着一种隐忍的、笨拙的吃力。

  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,呼吸一滞。

    “妈,你的手……”

    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,用围裙擦拭着,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:“没事,不小心烫了一下,老了,不中用了。”

    就在这时,父亲从里屋走了出来。他瘦了很多,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空荡荡地挂着,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黄。他看到我,眼睛亮了一下,那光亮微弱,却依然带着全然的慈爱。

    “回来了就好,回来了就好。”他声音有些沙哑。

    晚饭时,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。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,都是我爱吃的。红烧肉炖得烂烂的,清炒时蔬碧绿生青。可我注意到,她自己吃得很少,只是看着我吃,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,像是满足,又像是……一种深藏的无助。

    父亲吃得极其缓慢,每咽下一口,喉结都要艰难地滚动几下。他几乎不碰那些需要费力咀嚼的菜。

    “爸,您胃口还是不好吗?”我放下筷子,心里发沉。

    父亲摇摇头,努力想做出轻松的样子:“没事,天热,有点厌食。”

    母亲却突然放下了碗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她看向父亲,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:“都这时候了,你还瞒着孩子干什么!”

    她转向我,眼泪终于滚落下来,砸在陈旧的原木桌面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
    “你爸他……味觉……早就没了!”

    我愣住了,像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击中。

    “去年体检就查出来了,”母亲的声音哽咽着,“医生说,可能是神经性的,很难恢复……他吃什么都跟嚼木头一样,尝不出半点滋味……”

  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机械地重复着:“味觉……没了?”

    “他怕你担心,怕影响你工作,死活不让我告诉你……”母亲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,“可他……可他每天还是让我做你爱吃的菜,说我做惯了,说你万一哪天突然回来,就能吃上……他自己呢,就靠着喝点粥,勉强咽点烂糊的面条撑着……他说,他看着你吃,就像他自己也尝到了味道一样……”

    我猛地看向父亲。

    他低下头,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。他没有反驳,只是沉默地,用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,摩挲着粗糙的碗沿。那是一种默认,一种无声的、沉重的爱。

    这一刻,所有的声音都从我世界里消失了。

    味觉没了?

    去年就没了?

    而我这一年,都在做什么?!

    我在他们为我忧心忡忡,父亲连食物的滋味都失去的时候,在做什么?!

    我在那个他们无比牵挂的“外面”,在深夜对着冰冷的屏幕,沉溺在那些毫无温度、毫无真情、只有虚假刺激和感官挑逗的污秽影像里!我在用他们失去滋味的生活换来的钱,去喂养我自己更加麻木、更加空洞的欲望!我在他们靠着回忆菜肴味道、靠着凝视我照片来获取一点点慰藉的时候,在疯狂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能量,践踏着他们赋予我的、本该用来品尝人生百味的身体和灵魂!

    父亲失去的是味觉。

    我失去的,是做人子女的良心!是对这世间最珍贵情感的感知能力!

    “砰——”

    我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我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。我什么也说不出来,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,只有眼泪,毫无征兆地、汹涌地奔流而出。那不是哭泣,那是堤坝彻底崩溃后的洪水,是羞耻和悔恨熔岩般的爆发。

    我踉跄着退后两步,看着桌上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,看着母亲那双伤痕累累的手,看着父亲那沉默的、承受着一切的身影……这一切,像无数面镜子,从四面八方照向我,照出我内里的所有肮脏、卑劣和不堪!

    我配吃这些菜吗?

    我配得到他们这样的爱吗?

    我是一个小偷!一个窃取了父母健康、安宁和所有生活滋味,却用来滋养自己罪恶的、最无耻的窃贼!

   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想说话,想道歉,想跪下来祈求原谅,可巨大的悲痛和羞愧扼住了我的喉咙,我只能发出破碎的、不成调的单音。我浑身剧烈地颤抖着,视线模糊一片,世界在我眼前扭曲、旋转。

    母亲被我的样子吓坏了,她惊慌地站起来想扶我。父亲也抬起了头,他看着我,那双失去了品尝滋味功能、却依然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里,没有一丝责备,只有无边无际的、深沉的痛惜和理解。

    正是这种理解,像最锋利的刀,将我的灵魂片片凌迟。

    那天晚上,我把自己关在小时候住的房间里。窗外是熟悉的、宁静的夜色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我坐在地上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一遍遍回想着母亲那双布满烫伤的手,父亲吞咽食物时艰难的样子,以及他们那种生怕给我添一点点麻烦的、小心翼翼的爱。

    而我,却把他们最珍视的女儿,变成了一个在欲望泥沼里打滚的怪物。

    我拿出手机,删除了里面所有隐藏的、见不得光的东西。每一个删除的操作,都像在剜掉自己身上的一块腐肉。疼痛,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清醒。

    戒断的过程是漫长的战争。回到城市后,那些诱惑依然会在我疲惫、孤独时伸出触手。但每一次,只要那念头升起,我眼前便会立刻浮现那顿晚饭的场景——母亲的手,父亲灰黄的脸,还有那句“他看着你吃,就像自己也尝到了味道”。

    那比任何誓言、任何恐惧都更有力量。它让我看到,我的沉沦,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堕落,更是对父母那片无声晚照的亵渎。

    我开始真正地“品尝”生活。认真地吃一餐饭,感受食物的本味;专注地做一件事,体会心流的平静;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情绪,不再寻求虚假的逃避。

    我回家的次数多了,不再只是报喜不报忧。我会跟父亲聊聊工作的烦恼,他会用他失去味觉后愈发敏锐的听觉和心,给我最朴素的建议。我会握住母亲那双伤痕累累的手,给她涂上厚厚的护手霜,听她絮叨邻里的琐事。

    父亲的头发似乎白得慢了些,母亲手上的伤痕也在渐渐淡化。他们脸上的笑容,多了些实实在在的安心。

    我知道,父亲失去的味觉,或许永远无法回来了。就像我心上的某些烙印,也会伴随一生。

    但我不再害怕。

    因为那段因为孝心而开启的救赎之路,让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活着,不是沉溺于虚妄的刺激,而是去珍惜每一份真实的触感,去回报每一刻无声的晚照。我要用我余生的清白和坦荡,用我重新获得的、感知酸甜苦辣的能力,去一点点地,弥补那片我曾亲手剥夺的、生活的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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